纪念《福建日报》创刊65周年

一次特殊的采访

——《福建日报》记事之三

王仲莘

1951年6月初，应张鼎丞主席之命，报社决定派我带几名记者去采访南平瀛洲乡土改结合清匪的经验。我之所以把它称为“特殊的采访”，一是因为这次报道是张鼎丞主席亲自布置下来的；二是因为这次下乡的名义不再以“记者组”出现，而改称省委工作队。为什么要这样称呼，我一时还弄不清楚。

一天上午，省委办公厅打电话来，说张主席（张鼎丞同志是福建省委书记兼福建省政府主席，但不知为什么那时没有人叫他张书记，而都叫他张主席，我想这可能是因为进城之初，他都是以省主席的名义颁发文告，对外接待也是以主席的名义出现的缘故）要我到他办公室去一趟。那时，张鼎丞同志住在乌山南坡的一幢小楼里，我去的时候他在楼上开会，门卫要我在楼下会客室等一等。少倾，张主席下楼来见我。这是我们第一次相见，他很亲切地对我说，最近省委收到南平地委的一份报告，其中提到南平瀛洲乡的土改和清匪工作结合得很好、很成功，现在全省都在进行土改、清匪工作，很需要这方面的经验。我征求何若人同志意见，决定派你带一个工作队到那里去，帮助下面好好总结一下。你们下去以后，要深入调查研究，广泛听取各方面的意见，首先把材料核实，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帮助下面把经验总结出来，你们回来以后，要在《福建日报》上发表。张主席还说，他已交待办公厅给贾久民同志（南平地委书记）打了电话，请地委派人配合你们的工作。

这次派出的工作队一共5个人，除了我以外，还有屠者衣、林奔、黄嘉景、欧阳英，他们都是各编辑组的骨干。

我们从福州坐船到达南平，贾久民同志接见我，听取了我的汇报以后说：地委决定派专署文教科长白士林同志带一个工作组下去，配合你们工作，另外，地委宣传部长刘健夫同志也会去。

南平地委对我们此行很关照，特将当时机关唯一的一部中型吉普车调给我们用。时值初夏，建溪两岸，草木竞长、空气清新，驱车一个多小时，便达到了目的地小瀛洲。瀛洲乡分为大小瀛洲两个村，小瀛洲原来叫作小仁洲，大概是因为“瀛”字笔划太繁的缘故。小瀛洲地处河滨，村前有一片辽阔的沙洲，大概就是由此而得名。我们上午到达，下午就召开干部积极分子大会，宣布省委工作队到达以及工作队此行的任务，要求大家支持工作队的工作。刘健夫同志代表地委讲话，话毕，猛然把拳头往上一举，领头高呼：“拥护张主席派工作队到瀛洲乡来！”“欢迎王队长来瀛洲乡指导工作！”把我弄得很不好意思，不过转念一想，我倒明白了一个道理，这就是张主席为什么要把我们作为工作队派到这里来，而不是作为记者派到这里来，因为省委工作队更有权威，更便于开展工作，等于把尚方宝剑交给了我们。

瀛洲乡在土改前分为小瀛洲与大横两个乡，包括小瀛洲、大瀛洲、大横、延安、大笏等5个自然村，有758户，2700人。会后，我们分头下到各村，我与欧阳英留在小瀛洲。欧阳英是泰宁人，又在南平记者站呆过，对当地情况比较熟悉，话也听得懂。其他几位同志和南平专署的同志搭配，或两人一村，或三人一村。当时田里农活不多，我们通过个别访问和召开小型座谈会等方式，了解乡里情况和土改清匪经过，以及土改以后的变化、群众的反映。

瀛洲乡给我们的印象最深的是两点：一是土地高度集中，农民遭受封建压迫和剥削极为深重。比如小瀛洲的大恶霸、大地主叶玉峰一家就拥有土地1200多亩，出租给115个佃户，每年收租10余万斤，租额高达60%到80%。这种情况全国少有。我一到福建就听人说，福建和北方不一样，没有什么大地主，不必要搞土地改革。瀛洲乡的情况则恰好说明，福建农村土地改革势在必行。

二是各种恶势力互相勾结、攀根错节，像毒蛇一样紧紧地缠在农民身上，使他们的生命财产受到严重威胁。南平于1949年6月获得解放，但是瀛洲乡直到1950年12月还被一小撮反动分子所控制。国民党南平县参议员、大地主叶玉峰，一面纠集恶霸、地主、伪保安人员、流氓、散兵游勇200余人，成立所谓“特击司令部”，猖狂进行破坏活动；一面又勾结惯匪陈昌兴、陈金烈等胁迫农民参加隐蔽土匪组织，发展匪众300多人。与此同时，叶玉峰等人又在各村组建假政权、假农会、假民兵，表面上拥护人民政府，背地里无恶不作，小瀛洲有4个农民积极分子惨遭杀害，许多人被迫离家出走，全乡抛荒土地达700多亩。农民气愤地说：“南平解放了，我们还没有解放。”

在调查瀛洲乡的历史和现实情况同时，我们也了解了瀛洲乡开展土地改革和清匪运动的情况。根据南平地委的部署，南平专署与南平县组织的21人的武装工作组，是1950年12月下旬进住瀛洲乡的。工作组放手发动群众，在深入调查研究的基础上，采取土改、清匪与镇压反革命相结合的方针，由点到面，迅速打开局面，仅用两个月的时间就取得决定性胜利，打了一个漂亮仗。经过土改与清匪斗争，依法镇压了叶玉峰、叶玉松等罪大恶极的反革命分子25名，彻底清除瀛洲乡的社会毒瘤；没收征收土地3468亩、房屋198间，分配给无地少地的农民，使广大农民从封建的土地制度下解放出来，真正得到翻身。在土改、清匪胜利的基础上，重建了基层政权，整顿了农会、民兵组织，恢复了和平安定的社会秩序。广大群众欢天喜地庆祝翻身解放，积极发展生产，声援抗美援朝运动，全乡有1500多人在和平书上签名。

我们省委工作队根据省委的指示，于6月初到达瀛洲乡以后，经过两个星期的深入调查，核实了全面情况，弄清了瀛洲乡土改、清匪的经过以及基本做法、基本经验。最后与南平专署来的同志一起开会，听取大家汇报，由我代表工作队作了总结。在具体做法方面，我们总结了六条，即：1.依托基点，推动全盘；2.依靠贫户农,发现匪特组织;3.逮捕恶霸匪首,摧毁匪特组织;4.召开控诉大会，全面发动群众；5.镇压恶霸匪首，土改全面展开；6.扩大清匪成果，巩固土改胜利。

瀛洲乡土改结合清匪的经验，总结了7条，即：1.凡有土匪特务活动的地区，土地改革必须和肃清土匪的斗争相结合；2.土改工作组应确立“改是工作队又是战斗队”的思想，发挥“既是工作队又是战斗队”的效能。3.有领导地放手发动群众，依靠群众组织力量，是搞好土改清匪工作的基本环节；4.贫雇农是土地改革的骨干力量，也是清匪运动中的积极分子，必须坚决依靠贫雇农；5.必须坚决地、适时地镇压罪大恶极的恶霸匪首，才能消除群众顾虑，充分发动群众。6.结合运动整顿组织，培养干部、积极分子，加强基层政权建设。7.清匪与土改一样，都要运用突破一点推动全盘的工作方法，首先向群众最痛恨的恶霸匪首开刀，然后以联合斗争方式，推动运动波浪式向前发展。瀛洲乡的经验，集中到一点，就是必须把土地改革与清剿土匪、镇压反革命三项工作紧密结合起来，方能取得土改运动的完全胜利。

《南平瀛洲乡土地改革结合清匪的经验》由屠者衣执笔，另外还写了一篇社论，但送省委审阅时，社论没有通过，而把江一真同志写的批语，改为社论发表。题目是《学习瀛洲乡土地改革结合清匪的经验》。这篇社论在《福建日报》历史上创造了两个第一：一是就字数而论，是最短的一篇；二是因为文字短，破例用了四号仿宋字，这也是从来没有的。

瀛洲乡两个星期的采访，给我们留下了难忘的印象。人已作古的资深记者欧阳英同志在回忆这段往事时说：“有一次我们到南平、建瓯采访剿匪、反霸结合土改的经验，同去的还有屠者衣、林奔、黄嘉景等同志，当时的南平地委宣传部长刘健夫、专署文教科长白士林也和我们同去。我们分散住在好几个村子里，我和仲莘同志住在小瀛洲，两人也是同睡在一张两条凳子架起来的床上。仲莘同志爱在灯光如豆的煤油灯下躺着看书到深夜。白天我们访问干部、群众，采访之余，还步行十几里到南雅和房村去看报纸，路上有说有笑，生活苦一些精神很愉快，看见瀛洲乡的经验在报纸头版登出来，社论还用了四号字，心里乐滋滋的。”欧阳英这里所说的那种愉快心情，也是我们大家共有的。